付玉明‖童年的冬天
◎付玉明
我的童年,要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我生于69年,属于60后,但我在六十年代只生活了两个月,就被赶出来了。因为这两个月我被定义为60后。77年上小学一年级,那时候上学晚,9虚岁,82年上初中,童年也就基本结束了。四五年级时已经是半壮孩子,也要帮家里干一些活,而且女孩子长得稍微大点还满街跑,总要被家长和邻居说,也就没有那么无拘无束了,我觉得也不算童年了。在七十年代最开始的几年也不记事,所以我认为真正放肆到撒野的童年就是75年到80年那么五六年的时间,如果这么一算,童年还真是短暂,不过那时候的情景却记得最清晰。
我家住在烟台市近郊的农村,到市里也就十里地的距离。但就是这十里地,阻挡了一个孩子的所有视线,城市对我来说遥不可及,我是大山里的孩子。那时候电灯已经普及,电视机则是八十年代后的事了,在一个孩子的眼里,能知道的所有的娱乐就是:好长时间村里放映一次电影和正月里偶尔才有的公社组织排练的戏剧。
童年的冬天是从哪天开始的?是我爸爸把一箱一箱的蜜蜂用棉絮包裹起来,搬到空闲的屋里去。是各家各户的小园子里堆起了一个一个的大草垛,这是在秋冬交接时农村人要做的最大的事。煤是奢侈品,一个冬天里到了三九四九棍打不走的时候,才生炉子烧煤。真正的取暖设备就是火炕。我们这里烧的是草,树叶,树枝,麦秸,苞米秸,甚至山上的荆棘,只要能够燃烧的植物都被人们收集在一起,堆成草垛,最上面用苞米秸搭成房顶的样子,这样也利于排水,保护底下的草既不被雨雪淋湿,又不怕被大风卷走。这个时节,路两旁,果园里,只要有草的地方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这也给雪留出了舞台。
村里的草垛比房屋还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每一年的冬天都有一起两起草垛起火的事情发生,小孩子放鞭炮点的,没有完全熄灭的锅底灰,死灰复燃引起的,村民之间发生了矛盾故意点的,等等这些原因。草垛和房子都是连在一起的,只要出事,利害就不是一家两家草垛的事,因此有时会波及到整个村子。但每一次起火都会被尽快扑灭。大人小孩都出动了,提桶的,端盆的,专门在井上打水的,不能干的小脚老太太也觉得应该施展一下才能了,敲着破铜盆,晃着小脚喊着:“起火了,快来救火呀。”当然这么热闹的场面一定也缺不了我们这些越帮越忙,唯恐天下不乱的孩子。最不敢靠前的是点火的孩子,早就躲到家长找不到的地方,也有孩子报告是谁谁家的孩子干的,推卸掉被怀疑的干系。而那个谁谁家的孩子,回去以后,一顿胖揍一定是在等他了,逃不掉的。
大地都上冻了, 地里完全没有活计了。炕烧热了,掀起褥子,炕上只铺着一领席子,炕变成了大暖气片,屋里有了热乎气。还没上学又不能出去玩的小孩子,只有几个缠线的轱辘,能被他滚来滚去玩一冬天。妇女们开始做衣服准备过年了,她们围着棉被在炕头坐着做针线活。而那些年纪大的妇人就这么坐着,呆呆的望着窗外院子,透过街门望到门外,偶尔有一个两个的人影路过,或者赶巧这个人影进了他家的院子,来他家串门,这真是和过节一样,她们呆滞的眼里突然就有了灵活的光,吩咐着儿媳或者小孙子:“快,来人了。”来的人是三婶,二妈,小奶奶,大姐姐,每一个人在另一户人家里都有着固定的称呼,村里的辈分不乱。来了也不客气,脱鞋上炕,手也就伸进了炕席子底下:“你家的炕热呀,比我家热。”这么招呼着。坐下以后,闲拉家常也开始了。七大姑八大姨,张家的媳妇,李家的汉,农村最快捷的媒体传播也就在热乎炕头上开始了。你再看那一双双刚刚还无神的眼睛已经在探秘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变得活灵活现了。这在当时是每一个妇女最幸福的时刻了。
过冬的储备还有粮食和菜,我们小时候那会儿粮食倒是不缺,人们都能吃饱饭。生产队分粮分菜,过冬时苞米,花生,地瓜就分到家了,好的没有,精打细算,苞米面片片,烀地瓜还是管饱的。菜主要是大白菜和萝卜,白菜萝卜怕冻怎么办?人的智慧无穷大,在菜地里挖出来长方形的菜窖子,长度10米左右。宽呢,能并排放三四棵菜。深度一定要比白菜高十几二十公分,浅了怕冻。放完白菜,先盖上一层苞米秸,再盖上土,保证白菜安全过冬。需要时只在一角扒开,取出几棵就行了,特别方便。萝卜也一样,萝卜的窖子小,深。萝卜倒进去盖上土,一定要竖一根木棍作标记,不然时间一长,再来一场雪,根本找不到埋在哪里。谁家都有,一块大菜地被附近的村民充分利用,村子周围的菜地都埋着越冬的白菜。
怎么还不下雪,快下雪吧,童年的我总是这么想。储备多少东西跟我没关系,下雪了孩子们的欢乐才真正开始。一场雪,两场雪,当地上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棉被,就是我们孩子尽情玩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挡住一个孩子贪玩的心。陀螺是爸爸专门上山砍松树给我刻的,撕一块门上的红对联贴到陀螺上,鞭子用马车的缰绳里面的细线做,那都是瞅着饲养员打盹的时候跑到马车旁偷偷割来的。鞭子蘸上水,打得陀螺在冰上飞快的旋转,红纸旋转成圆圈。屋檐下的冰棱钻,一天一天地长大。用木棍使劲跳起来敲打,赶快躲开,看着冰棱在石头地上砸裂开。冰屑飞出去落到了头上,后背上,钻到了脖领里,瞬间化成了水,我们于是开心地抖着棉袄。
我家房子山墙前是一条长长的斜坡,大约有45度,那是天然的滑雪场。大孩子们比较矜持地站着滑。我不,我都是实实在在的用屁股,坐着滑,铁锨把超前,我盘腿坐在铁锨上,双手紧紧握住锨把坐着就下去了,特别快。发生倾倒的时候也有,冲进旁边沟里时也有。没关系,一趟一趟,上上下下,拖着我的大铁锨,乐此不疲。现在想起也觉得我是多么专注于玩的孩子呀。我那时穿的衣服,是我姥姥给我做的棉袄棉裤,有时候贴肉穿,就是里面也不穿秋衣秋裤,顶多一件夹袄。棉裤里面就是裤衩了,外面穿一件不知谁穿破了又给我改小了的裤子。棉鞋也是姥姥做的,条绒面料,很厚很厚,还很大,预计穿几年的,一走脚跟就会抬起。手套也是姥姥做,拇指分开,其余四指连在一起,用一根绳子挂在脖子上。我穿着我的大棉鞋在雪地里跑,啪嗒,啪嗒。风呼呼地吹,顺着我抬起的脚跟进到裤腿里,我仍不停歇地跑。雪进到我的鞋里,脚感觉凉丝丝的。天黑了,我妈妈喊我回家了。
妈在灶前烧火,一手拉着风匣,一手往锅底添草,火苗顺着风匣的一出一进,也跟着一进一出。妈看见进门的我一定要骂:“又到哪里疯了,你看看你的裤子。”然后拍着我的屁股:“你看看湿的。”说着也就把我后背转到火苗前,火烤着我的棉裤,一会就冒热气了,我能感觉出热乎乎的蒸汽哈在身上,痒痒的。
天气继续冷下去,我家卧室北边的墙上就结霜了。我家也和冰窖一样了,我的手上裂的口子开始溃烂。这时候,爸爸开始生炉子了。煤面和着黄岩泥。我爸爸总说煤不舍得,舍不得煤,为什么呢?多放一些黄岩泥不就行了吗?那时的我总是这样想。炉子生起来,乐趣就来了。烤地瓜片,一块大地瓜切成半厘米厚的地瓜片,一片一片按到炉子上粘住,等一会儿再翻一次,喷香的地瓜片就烤好了,这是天下最美的工作。在吃面前,我永远是聪明的孩子。
喜欢吃的孩子,天天算计着吃。邻居家烧家雀儿吃,看着别人吃,我就馋,又不能跟别人要来吃,我也学着抓。家里有老鼠夹子,这种工具在当时的农村谁家都有吧,在一块木板上安着机关。我家的是半圆形的,两块半圆形的粗铁丝用弹簧安在一起,把它们分开,这一边一个尖尖铁棍过来挂住中心的一个钩子,一定要轻轻的只用一点点尖尖的部分,钩子上有一个向上竖起的细铁丝,夹老鼠的时候把炒的花生豆插在铁丝上,捉家雀的时候用苞米面片片。只要一动上面的食物,夹子就立即闭合,老鼠逃不了。夹子的劲很大,万一没安好,夹到手可不是闹着玩的。开始我不敢,只能央求大人给我安好,不懂放哪里好,找个地方放下,就等,等呀等呀,一个也没抓住。以后呢,看得多了,请教得多了,我也会了。抓家雀儿一定得等大雪下了几天,家雀儿都饿了。然后把夹子放在树底下,或者猪圈上,雀儿经常来,人却很少的地方,用雪盖好,只露出苞米面片片。这样的几次操作后,果然夹到了家雀儿,怜悯心也抵不过一个孩子对肉的渴望。我在街门后面藏着等。妈说:“去炕上等。”我说:”被别人拿去怎么办?”妈说:“没人要。”我去炕上趴在窗台上看。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我用嘴哈着气,透过化出来的一块小小的玻璃往外看,然而什么也看不见。一会儿穿着我的大棉鞋跑出去看看,一会儿又跑一趟,经常只是提着被家雀儿踩翻,连片片都没有的夹子回来。再以后就是自己支夹子,双手掰开个缝隙,用我的大棉鞋踩住,支好机关以后轻轻抬脚,轻轻松手,成功。打回来的家雀儿放到炉子下面烧,满屋子烧羽毛的味道。现在说很难过,但当时是我能吃到肉的最简单的办法。罪过。(那时候家雀儿还是四害。)
冬天里最大的事是过年吧。穿新衣,戴新帽,小朋友们放鞭炮。一年里所有的期盼,都在年里。
准备年货,那个年代年货也简单,割几斤肉,从菜窖子里扒出几棵白菜,萝卜。赶集买来海带,豆腐,猪血,就这些了。面食蒸几个大枣饽饽,几个莲子,包子,主要还是苞米面发糕,锅多大,发糕就有多大,不能天天吃白面饽饽,那是留着正月里走亲戚和来客人的,我们只能吃发糕。(现在白面饽饽都吃够了,苞米面发糕好长时间没吃过了。)爸爸杀一只养了一年的大公鸡,公鸡都是有漂亮羽毛的,爸爸总是把尾巴上最漂亮的几根羽毛拔下来给我,让我做羽毛毽子。做毽子的时候用的是古代的铜钱,现在我收集铜钱,那时候不知让我浪费多少。妈妈买回来猪大油,现在想就是挂在猪内脏上的肥油,回来炼猪油。那个肉一炼可真香呀,我整个一个肉食动物,天天吃素,能不馋吗?妈妈炼肉,我也不出去瞎跑了,乖乖的围在锅边跟着妈妈转。妈看我可怜,总会用苞米叶盛一块两块炼完的肉滋喽给我,一咬,满口的油,好香呀。以后等我长大一点能烧火了,炼肉的时候总是争先恐后的烧火,就为了吃一块两块肉。
三十的饺子是肉馅的,这是每年一定的。到了这天下午,妈妈在家包饺子,街上敲锣打鼓慰问退伍军人的队伍也开始了,走到哪里,哪里的小孩子就跟着队伍走一程,太小时妈不让走远,我们住在后街,前街对于我就是另一个世界了,我得回来。晚上放鞭,鞭只买一挂,拆开来一个一个放,小心翼翼地点火,撒腿跑开,捂着耳朵,远远地等着。
初一早晨,天不亮就起来拜年。这天每一个孩子都穿的崭新的衣服,里面的棉袄还是那一件,只是罩衣是新的。这已经很幸福了,跟着大孩子出去拜年,这一天可以走遍整个村子。也只有这天,像我们这么小的孩子才有大人和气地跟我们说话,给我们糖吃。糖,我从小就不喜欢吃,但我喜欢要,别人给我,我就高兴。
接下来的几天去姥姥家,姑家。他们再来我们家,一篓子的饽饽能走一正月的亲戚,去到一家,他们留下我们的一个饽饽,再把自己蒸的饽饽放进去,两家换一下,等亲戚都走完了,该来的客人也都来完了,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吃白面饽饽了,饽饽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哪家的了,过年真是幸福呀。
过了正月,大地解冻,下的雪也存不住,或者直接下雨,冬天也就结束了。我满是冻疮的手开始愈合了。但我还是留恋冬天,留恋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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