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何纤纤

2021-10-30 07:30:52 来源:天下文学 点击:8

元宵夜的焰花,谢了。

一个时辰前,这个北国小城还是万人空巷,一个时辰后,万头攒动灯火辉煌的滨河路又变得空空荡荡,柠檬色的路灯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把义无反顾向前流淌的江水照亮。灯光直射的地方,却是空街茫茫。谁都抓不住的年节,在一阵声色俱厉的喧嚣之后,悄然收场。

太幸运了,今年的正月十五夜,竟然能看到一轮热情洋溢的月亮。朦胧的月光下,北国的群山,虽然在漫长的冬日里缺少雪光,但是,恰逢立春,夜的尊容竟也如此血气方刚。深沉夜幕淡漠月光下的枯山焦岭,经年节里灯火彩焰的渲染,仿佛也有了神仙曾经住过的神圣与苍茫。

佳节多喜气,聊以悦惆怅。

十五有月,未知安慰了多少人的平生念想,那些狂发念想的人们,是否也在感怀,几十几度春秋,就这样,因为年节的扰攘,相继零落在此身渐老的漫漫长路上。

月夜观山,山如颓然老丈,大山仰天,仿佛老丈看灯。多少老丈走了,又走了,这盏天灯,却未灭过。恰在年节,未走的,还能在十五观灯,看焰花,衣食无忧,并有上元夜的热闹场。温饱复醉,畅然而寐,意与天地相接,念与造化依傍。

良宵不眠,皆因小饮微醉。夜深如海,月清如水。至于子夜,爆竹再度炸响,那是一些踌躇满志之士,在慷慨作别昨夕时光。少顷,复归于静。窗前月光如飞瀑倾泻。焦山枯岭披了浓厚的夜色,以月为灯,促膝而坐,侃侃而谈,其形也,恢弘壮美,其神也,静谧安详。

未几,万籁俱寂,止有皓月凌空,寰宇一片清光。峰者,有白光返照,峦者,有新着素裳。无风,却有清气拂面,有光,但无燃烛之芒。诸景似也不似,天地不热却凉。如此幽寂清冷,无缘乍到春光。

身乃时人,何作古赋以抒怀乎?皆因生之愁绪占了心房,吹向过往的猎猎且馥郁的长风,至今未央。

怎么又在怀旧啊!

午夜即过,鸡鸣频作,人在床榻,月在南窗,两两相望,一堆散乱的念想,一副不甘孤寂的心肠。

奇怪,上元之夜又走远了,对一窗清辉,竟然不能像往日那样欣然生趣,也不能像往日那样慷慨激昂。思忖再三,原来,一只又一只纤纤素手在月色中招摇,召唤越走越远的过往。

都是谁的素手呢?

日月其除,又是一回年节尽,又是一回月彷徨。

不想怀旧,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怀旧,悠悠往事还是悄然入怀。谁收藏了一本又一本旧日历呢?是什么东西那么狠心地埋葬了我的过往?是谁?

上元已过,今夕何夕,月色这样明澈?但有月色,终是难得。可是,方是时,向我伸过纤纤素手的人是否也在望月呢?

第一双素手,无疑应该是母亲的手,然而,我所见过的母亲的手从来都不是素手,也从来不是纤纤的。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手从来都是那样的硕大而粗糙,那双手会做许多事情,那双手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把我养大了。后来,当母亲看不懂我的手所做的事情时,她就说,以前,她的手也曾像我的手那样细皮嫩肉,但比我的手指更细更长,我想那手指定然该叫做纤纤之手了。母亲还说,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她的手也曾经很素,是不施脂粉都很素的那种素,因为那时她的母亲百般疼爱着她。她还说,后来,她的手不再纤纤,也不再素的时候,她已嫁给了我的父亲,那双手就开始劳作,为全家人的身上衣裳口中食不分昼夜地劳作,种田,砍柴,纺线,做鞋,缝衣服,绣花,做饭,洗衣服,特别是,自从她做了母亲,那双手就开始抱我,抚摸我,虽然也打我,但打过之后我的身上从不留伤痕,我也没有感到疼痛。

她爱我,母亲说。

几十年时间俶尔远逝,母亲的手不能继续劳作了,但依然硕大,依然粗糙,像从来就在裸露着的树根。

除了母亲的手,晃动在我灵魂里的别的手又是谁的啊?

初恋,比月色还要古老,初吻,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味道。但是,链接着初恋的明澈的月色一直都有,一直都在,月色一直在我半生时光的流里融化,却从不消散,从不销蚀,至今没有缺损,只是越融化就越明亮。时光的流,年岁的流,江水的流,月色的流。半生时光,果真如清梦一场,我竟然没有听到它们流淌时发出的响声,我却觉得,初恋刚从眼前漂过,我还记得我初恋牵过的手的样子。那也是一双纤纤素手,十指如葱,发如云,面如月,身如修杨,那双纤纤素手摸过我的脸,摸过我的手,也摸过我的心,却没有把我的心捂热就抽回了,当然也就没有摸到今天。即便如此,我却不怪命运,包括初恋在内,我生命里的许多东西我都不能好好把握是因为无法把握,除了当时太年轻,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总之,如今都在遥远的过往中了,也许它们还在往前走,也许它们已经停留在某一个地方。

我又能怎么样呢?别人抓不住,我也抓不住,我们只是身不由己地走到今天,并且还将往前走,也是同样的身不由己。我只能对自己说,在过往里,我爱过,也被爱过,就够了。不然,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安慰我的灵魂,不能劝阻它不要一次又一次地走回过往,一次又一次地让我自怨自艾,让我想起一双双手,母亲的手,母亲曾经的却是我未曾谋面的纤纤素手,也让我想起初恋情人的手,那是继母亲的手之后的第二双手,它们都干涉了我的灵魂,母亲的干涉深刻,恋人的干涉不完整。说到恋人的手,曾经令我很纠结,有人就劝我,记住美好,忘记纠葛,自己就会很快乐。对这话,我承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古训是很有道理的,我愿意让有关初恋的人和事在我生命的备忘录里永远美好着。

我的生命是一组琴弦,被无数人弹拨过,弹得最有价值的是母亲的手,弹得最有诗意的是初恋情人的手,弹得最完整、最可靠、最有意义的,却是爱人的手,那是一双无比神奇的手,极像母亲的手,硕大,粗糙。爱人也说过,和我结婚之前,她也曾有一双纤纤素手,其实,这个不用她说我也记得。这双手现在之所以不再是纤纤的素手了,是因为这双手用半生的时光塑造了我,也创造了这个家,我活在其间,平安,幸福,这双手,我最愿意抚摸,并且我也确实每天都在抚摸。

感谢这双手!

情动于衷而形于外。月,果然徘徊,影,果然凌乱。原来,月,也是一只纤纤素手,是它在弹拨着岁月的琴弦,弹老了母亲,弹走了我的初恋,弹老了我,但也弹来了幸福快乐。就这样弹着,月却不老,还是那么亮,还是那么圆,它弹出的月色还是那样如水一般流淌。月的纤纤素手还将继续弹拨,弹走今天,弹来明天,把我弹到孩子们的记忆里,把我弹进我和别人都无法知道的那个去处里去。它弹走了去年,还将弹走今年,它弹谢了上元夜的五彩焰花,现在正弹着世人各自不同的春秋大梦,弹着夜,召唤明天。

那么,月,用你的纤纤素手弹我入梦吧,我只求你弹准我的生命的节律,弹足我生命的长度,弹好我生命的质量,如果你不想弹我的初恋和初恋情人,我也同意,只是,你一定要弹好我的母亲的晚年,弹好我的爱人的健康和平安,弹好我们平凡朴实的幸福感觉。

月,你弹吧。

20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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