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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警】等待(小说)

2022-04-25 09:33:45 来源:天下文学 点击:4

劳动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陈三娘一个人留在门口,望着,望着。灰沉沉的雾压在屋脊上,毛毛雨飘在脸上,老北风直向她扑来。她还是眼也不眨地望着,望着,心里像开水一样滚热。

劳动大军在小路上越去越远。他们挑着鸳箕,扛着锄头。最前面的是陈三娘的儿媳曹水秀,刚满19岁。身穿夹衣,扎起裤脚,挽起袖筒,锄头把上还挂了一盏煤气灯,看来是准备夜战。过了田埂,她领头唱起歌来。那清脆的嗓音,像百灵鸟的叫声。陈三娘也不由为自主地哼起来:

人民公社好,

红旗升上天……

哼着,哼着,她又听见队伍里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这笑声带着—股乐滋滋的暖流涌向她心头,她禁不住自言自语:

“这些后生子,凑拢来就笑呀、叫呀、打呀、闹呀,弄得天都要翻了。准是他们在寻水秀的乐趣了。”

陈三娘刚进50岁,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老。丈夫一场病,死去多年,她一人把儿子拉扯大。人民公社成立以后,左邻右舍都说,三娘越活越年轻了。看她的面容,准会说她只有30多一点。她有两个儿子,大的在鉄厂里当工人,小的去年春上参军。小儿媳虽然还没过门,但是隔两天就会到她身边来,把她的衣服带去洗了。人家说她享儿女福,这话千真万确。

两个小时以前,她作好了一切准备,去参加“大兵团”积肥战斗。就在这时,小儿子介珪的家信到了,他出差顺路,要回家来看看。算一算,到家的时间正好是今天下午。生产队长把这当成喜讯告诉群众,决定三娘留在家里接介珪。可是,介珪始终没有按照他所预定的时间到家。等待,特别是等待亲人,时光是最难熬的。

三娘用筷子在饭钵中间挖了个洞,把菜倒进去,盖了个磁碗,放在锅里热着。邻居大嫂在窗外过身时,看见全是些芥菜,便问:

“三娘,没给介珪做点好菜,尽是些土芥菜?”

“不用了,事务长硬要公共食堂炒盘鸡蛋哩。”

“哎,介珪回来是做客,太随便也不好。公共食堂也可以特殊照顾的——”

“这可更要不得!食堂里的饭菜还不错,大锅大灶一家人,吃酒席一样,我家介珪也喜欢热闹。”

雪大嫂急忙走了。陈三娘又着手收拾东西。她以前住的是一间小茅屋,人民公社成立后,才搬到这屋堂里来。这房很宽敞,西墙有个大窗户,窗下有一张红漆桌。另一方有个火炉。她一面把盆盆碟碟送到厨柜里,一边好像在责备别人说:“这样乱糟糟的,介珪看了多不好!”其实,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清清洁洁的。她恨不得把房间打扮得像一间新房,因为个珪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好家。

又觉得没事可做了。她在火炉边纳着鞋底。北风几次把门吹得吱呀吱呀响,她耳畔也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突击!坚决突击!把那满塘肥料都挖出来!”

这是吃饭后,队长在会上的号召。陈三娘心里还在响着回声。眼前,又出现一片森林似的拳头,人们把房子挤满了,一声喊;社员们蜂拥走出了会场。鸳箕、锄头、扁担、推车,流水一样从她眼前闪过。有的人跑步,有些人呼喊。队伍牵成一条线,跟解放军出发去战斗一样……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盼介珪快回来,想到积肥战斗那股热劲头,她又感到孤单、寂寞,心里闷得慌……

她又走到门外探望,把视线从介珪回来的方向,移到偏北一点的地方去,視线被一个小土岗挡住了。土岗那边有个菱角塘,劳动大军的战场就摆在那里。看了很久,她心里一紧缩,扪着自己的脑门说: “别人在劳动,你守着这个热窝,守得住吗?”

回到屋里,她的心更静不下了。忽然,小花猫在外边“咪呜咪呜”地叫,她转身就跑出去,迎接她的介珪。

她看见的人是下屋里邹四爷的小孙孙成仁,十二三岁。身上穿件宽大旧棉袄,下身裤子被棉袄襟罩着,两条小腿光溜溜的。她目蹬口呆地看了一阵,说:“啧啧!快把你冻死啦,进屋!烤一烤。”一边说,一边把成仁拉到火炉边,加了大把茅柴,又说:“坐拢来点,坐拢来点!”

成仁没坐,把放在背后的手伸面前,一条足有三斤重的鲤鱼出现在她的跟前。活生生的,鱼尾巴摆得怪神气。

“拿着,三奶奶!”

“水都冻冰了,是从哪里来的鱼?”

“挖塘泥的人还没有戽干水,它就跳到泥滩上来了。队长捉到手,他们想起介珪叔叔要回来,就叫我送来。”

陈三娘没有接。成仁把鱼放在木盆里。

“成仁,你把鱼送到食堂去。”

“我不,队长叫我送来给你的。”

小成仁伸出脚手在火上烤—烤,咀里丝丝吸着,往外走了。

三娘心里不知塞了些什么东西,面对田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老北风吹的正紧,屋檐上的泥土往下掉,路面已经冻得硬梆梆的。

她闩上大门,正要从后门出去上工,鲤鱼从盆里蹦出来了。她温柔地摸摸它,把它捉回盆里,加水养着,用锅盖盖住。她打定了主意:明天把鲤鱼送到公共食堂去煮锅鱼汤,人人尝一口。—人吃了只有一口香,大家吃了满屋香。

她坐在火炉边换了鞋,正要出门,又站住,万一介珪回来,见不着人,心急呀!她找来一把锄头、一担鸳箕放在屋中,把锅放在靠外一方。这样,介珪回来,既容易找到饭菜,又容易判断家里的人上工去了,也会去工地找她。

“砰!砰!砰!”

外面又响起一阵敲门声。她跑出去开门,差点绊了一跤。

还不是介珪回来,而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细看,也像她的介珪。身体瘦弱一些,年龄和介珪差不多少,毛毛雨飘在他的头发上,结下一粒粒小水珠。

年轻人见门口放有杉木皮,想要一点做火把。

陈三娘二话不讲,进屋去,一会儿就找来了杉木皮火把,替小伙子点燃,晃了晃,火光更大。

“现今人人都有急事,你从哪里来?”

“我是县里供销社的,公社的抽水机坏了,急着用,我给送零件来,要赶回县里去。”

“什么?你一个人送抽机来?”

“只有一小零件。可是,少了这—点,抽水机就没有用处。眼看就要下雪了,你们的积肥任务紧张,一个空人也抽不出来。”

“你吃了饭没有?”

“吃了。”

“你哄我!来,进屋吃吧,不会耽误你赶路。”

她把给介珪留的饭菜端出来,摆在桌上,又后悔没有准备荤菜,那条鲤鱼也来不及煮了。只好在厨房的坛子里挑了点辣酱。青年人说他真吃过饭了,怎好意思麻烦老人家呢?

“老人家,我要走了。”

“你为公社办事,我怎能让你空肚赶路?不吃?哄的是你自己,饿的也是你自已。”

年轻人走了,她送了一段路,和青年人分了手。他向正东,她向偏北。他那跑步一样急促的脚步声,在她心里响着。北风更大了,她的棉袄衣角也被掀起来。

到菱角塘有里把路,中间要翻过一个小山岗。她心急腿快,差点又绊了一跤。一路上到处都是肥料堆。在老秧田边,她忽然停住脚,看了很久。她好像看见那秧田里,禾苗长得像高梁,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杆杆。秋天的丰收景象,支配了她全部感觉。

人要吃饭,田要下肥!她越想,身上越热。脸被老北风刮得针刺一般疼,眯缝着眼睛,痒痒地快流泪了。她没有上土岗,往回走了。那么快,那么急!呼啸的老北风也追不上她。

菱角场里的战斗,正紧张地进行着。站在岗顶上了望,雾茫茫的天底下,闪动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影。抽水机马达的轰隆声,远远传来,好像从天空发出了快乐的笑声。陈三娘挑着两捆干柴,吃力地走过岗顶。她走得飞快。挑担,本来就是她最拿手的功夫。今天,她的劲头似乎更大了。她想:介珪要是知道,妈妈在家里不是一个懒人,他一定会高兴。这比坐在家里等介珪,可强上千倍了。

听到抽水机的声音,她又想起了那个年青人。越走近,—片“加油,加油”的喊声震得人心花怒放。岸上的塘泥,堆成一座小山。她绕个大弯才通过去。奇怪了!挑塘泥的人为什么很少呢?难道大家都怕冷吗?

只见塘坎上搭着三根木头,一端抵在泥里。三个人站在岸上,用力把绳子一拉,一只装满塘泥的大鸳箕自己爬上来了。到了岸上,把鸳箕一翻,倒出的泥一大堆,三个人也挑不完。她放下担子,看呆了。整个菱角塘一个角一堆人,从这头望不见那头。站了好久,她才想到烧火,给人们取暖。

不料,烧火也用不着她操心。有人早巳烧了四堆。她在火堆上加了一些柴。风一次,火越烧越旺,火焰冒了几尺高,隔老远就热气烘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挨近火。她对每一个过路人说:“快来,暖和暖和!”每个人只点点头,匆匆忙忙地走了。最后,她看见小成仁了。小成仁也不来烤火。

一会儿,远远地传来一阵喊声:“三娘,三娘!介珪在那一头,在那一头!”

这是三娘很熟悉的声音。反过头去,队长早巳站在她跟前。他披着一件露絮的棉袄,腰上捆着一根皮带。她知道队长从来不讲假话,现在她怎么也不相信介珪在这儿。看见队长赤着一双脚,满身泥巴,她心疼地说:

“你也下水,冻环了自己,生产队的家务交给哪个管?快洗干净脚,来烤烤火吧。”

“三娘,你呀,快去看介珪吧。”

“介珪真在那边?”

“我胡子都白了,还说谎吗?他路过这里就下了水,挡也挡不住。从部队回来的,就是有一股猛劲,像老虎发威一样。你快带他回家,先让他歇歇。”

听了队长的话,陈三娘面对反光的水面,站了好一阵。她的眼光暗暗瞧着队长右边,找一个穿军装的人,突然欢笑一声,脱去棉袄,只穿个棉背心,向泥水里跑去。

队长带着爱抚的口气,责备她说:“你想多吃几天饭不?”

“我这几根老骨头就没有用了吗?”

“三娘,你莫下水,任务快完成了。原来准备搞通夜,现在挨黑就可以收工。大家想了很多办法,一个人能顶四五个。戽水用的是机器,还得特别感谢县供销部那个小同志。他跟介珪一样逗人喜爱。”

“我介珪哪里比得过他呀?”

“现在的青年人都好,比我这老倌子强!”

陈三娘紧紧地闭着嘴唇,不让笑声送出来。队长不注意的时候,她径直跑到妇女队去了。她只后悔,没有好好招待那个青年人。

“水秀晓得这消息不?”快走近妇女队了,她这想着。

提起自己的儿媳,她的嘴脣就慢慢张开来,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儿媳对她的关心不用说,思想和劳动也是全队数一数二的。当上妇女队长后,更有了魄力。她很喜欢听儿媳唱歌,可是,儿媳轻易不唱,嗓门是金子做的。介珪要回来,水秀表面装得没有什么,她可看出来了,儿媳不同往常,长发上的蝴蝶结,由浅绿色的,换成粉红色的。分明是去泥浆里滚,还换上一件干净的花格罩衣。儿媳的心,不仅被三娘看透了,也被其他的人看透了。

到了妇女队,三娘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儿媳。只见雪大嫂挑起满满一担泥,扁担闪悠悠地追赶别人。

“水秀呢?”

“她,三娘!她,她还能回得来吗?”

三娘被大家紧紧包围往,你一嘴,她一句,弄得实在没有办法应付。雪大嫂转来时,才正正经经地告诉她:一场紧张的竞赛刚刚结束,水秀参加评比去了。现在,各人都在准备最后一场更热烈的竞赛。

三娘听了,车转身就去找水秀,很快向她去报名。

三娘远远地就看见介珪和水秀在一起,介珪出去不到两年,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实,硬是一个金刚大汉。他脱去了军装,穿的是绒衣绒裤,裤管高高挽在膝上,露出两条粗壮大腿。水秀时而把辫子捏在手里,时而抛到背后,两人正在亲亲热热地谈话。三娘看了,立刻停住脚步,忽然大声喊道:“队长一在哪里?”

声音在菱角塘上空回响。介珪和水秀立刻转过身来,大声地、几乎同时叫出:“妈!”

她乘机走拢去,心里一急,就说了两头话:“评比好了?介珪,你在这里,怎么不送一个信给我?”

“妈,你就不知道,我们落到第二名了?”水秀说

“妈,她们只知道蛮干,你看,别人用这种滑板,不用人挑,人也不要在泥水里走。多好!”介珪说。

“你少说,快协助我们做好!最后一场竞赛,我们可以赶上去!”

“哈哈,一家子都在。”这声音象从天上掉下来响雷。

一家三人同时扭转身,水秀慢慢低下头,不去看人。

“队长……”

“三娘!叫我当评判吗?一家子团个园,怎么拌嘴呢?”

“哪个拌了嘴?你真是个老官僚!”

“好了,好了,我官僚,我官僚!”

四个人呵呵笑了。

队长用自己的一个脚板刮着另一条腿上的泥巴,说:“现在是这样:天黑以前,一定要完成任务!休息20分钟以后,再突击一场。突击,就是要突击!介珪,加上水秀,你们暂时辛苫一下,20分钟,给我做出两付滑梯。三娘,没有它,只怕半夜都挑不完哩!”

休息的哨音吹响了。最后一场更为紧张的战斗,正在酝醒着。人们从四面八方向介珪这边走来。可以想象:一刹那间,这边将出现一个怎样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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